徐鼎神色一敛,将声音压得更低:“臣且退下,待一切准备好,再来见陛下。”
说罢,他又一叩首,起身离去。
那身影消失在幔帐后面没多久,门被推开。是赵王手下的内侍送水和食物来了。
他们还送来了热水,要为景璘洗漱。
景璘动也不动,目光似要杀人一样。
“退下吧。”我说,“我来伺候。”
他们有些犹豫之色,却也不敢在景璘面前造次,行礼离开。
“赵王虽对陛下不敬,但他并非是冲陛下来的。”我说,“先不要闹僵为好。”
景璘冷笑,道:“他自是不必冲着朕来。朕时日无多,我母亲知道,他也知道。”
说罢,他看了看我:“若徐鼎真的安排好了,你就自己逃。朕这个样子,无论离开还是留下,于赵王的大局并无妨碍,他不会拿朕怎么样。”
我摇头:“徐将军说得对,只要陛下在赵王手中,便是他的棋子。无论是生是死,他皆由大用。”
景璘不置可否。
“离开此地之后,你打算去何处?”他瞥了瞥我的身上,“先找个安稳的地方,将你的孩子生下来?”
我“嗯”一声,问道:“陛下呢?”
他沉默片刻,道:“阿黛,若你我都能逃出去,让朕跟着你,好么?”
我愣住。
“京城……”
“那里面的人,朕一个也不想看到。”景璘打断道。
“包括太后?”
“包括太后。”景璘道,“她想要的,已经得到了。朕回不回去,并无紧要。”
他的语气很是平静,没有一点赌气的意思。
我看着他,伸手,放在他的额头上。
果然,又在发烫。
“朕并非说胡话。”景璘恼道,将我的手拉开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看了看案上,道,“当下对付眼前之事是正经。陛下一早醒来,还未吃东西,先用膳吧。”
——
赵王不是个平庸之辈。
在我看来,徐鼎就算有意要救我们出去,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。
可是不料,夜深人静之时,徐鼎再度潜入而来。
“这两日,风雪很大。”徐鼎道,“臣看赵王的意思很是急不可耐,要在石虎城待到这场风雪过后,就将陛下和皇后带回京城。”
景璘道:“卿是说,路上逃走?”
徐鼎摇头:“赵王疑心颇重,亦十分谨慎。他令臣带着兵马留守石虎城,让景毓与他一道上路。如此一来,臣就算有心,也无法在路上动手。”
景璘沉吟片刻,道:“卿如何打算?”
“臣手下有五千兵马,景毓和赵王手上的,加起来不过三千。”徐鼎道,“敌寡我众,只消将赵王和景毓诛杀,其余人等群龙无首,又见陛下亲临,自不敢造次。”
景璘看向我。
我思索片刻,觉得当下之势,这确实是上策。
“此事非同小可,须得严密谋划。”我说,“韩之孝韩先生足智多谋,徐将军找他商议,必可周全。”
徐鼎却道:“这等秘密之事,少一人知晓便少一分危险。臣的副将王铭亦颇有谋略,由他与臣一道举事足矣。”
这个叫王铭的副将,我有些许印象。来石虎城的路上,他一直跟在徐鼎左右,看得出来,徐鼎对他很是信任。
“如此,全赖卿等出力。”景璘道,“只消离开石虎城,卿等便是立下了大功,回到京城之后,朕当论功行赏。”
徐鼎向景璘一礼:“为陛下效力,臣万死不辞。”
直到徐鼎离开,我仍琢磨着这事,放心不下。
“你怕徐鼎会办砸?”景璘道,“他说的不差,五千对三千,只消策动周全些,甚至可兵不血刃就拿下赵王。”
“话虽如此,可陛下难道不觉得,赵王既然敢将徐鼎的兵马都放到城里来,定也考虑到了这一层?”我说,“兵变之事,韩之孝最是在行,故而我让徐鼎去与他商议。”
景璘摇头:“韩之孝当初投了北戎,为中原众人所不齿。朕当时陪着父皇做那阶下囚,想到韩之孝就恨不得将他的头砍下来,徐鼎这些立志要做忠臣的就更是与他水火不容。就算当下知道了当年有所误会,徐鼎也自有傲骨,不会全然信任韩之孝,遑论与他商议这等机密大事。”
我也知道这道理,没有说话。
景璘注视着我,少顷,道:“睡吧。”
我应一声,习惯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。
温的,并没有发烫。
我心里稍稍松口气,心头的大石却未曾放下。
徐鼎如果要动手,那么一定就在不远。明天,或者后天,什么时候都有可能。
我不由地朝门背望了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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