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又愿意了,两人手拉着手,谁也分不开。
你一岁前我最害怕,怕你一不小心漏了陷,咱两个都不活了。幸好你听话,有时我看着你好生奇怪,这孩是不是记事呢?嬷嬷和杜婆说我怔了,怔了么?可能吧,如今想来,我这半生都是浑浑噩噩地过,将错就错地活,没有人听我说话,我满心满腹的苦也没人在乎。所以到了后来,我就想要个女儿。都是女人,我们就能同病相怜了,有个依靠,我就再也不寂寞了。”
“你不是我的小早。”
“我不认识你,你不是我的女儿。”
屈白早怔忪望向女人清癯的背影,然后一回收目光,打量这一切——他低看绣鞋里蜷缩耸的脚趾,看层层迭迭糕似的累赘裙摆,看汤药倒影里那个涂脂抹粉,矫造作的怪,看着看着,哭着笑了。
他想大吵大闹质问她,既然他不是她的女儿,那这些年里受过的苦过的血遭过的罪又算什么?她和哥哥要让他活,要让他当个女人,他也了,得不好么?除却一个孙姨娘,有谁质疑过他的真伪?现在日好了,便一个个儿翻脸不认人,话说得冠冕堂皇,无非是摘清了帽想脱,可他变成这样——男不男女不女,没过门没上过学,七尺的遍鳞伤,会绣几朵难不成还真去嫁人?他能怪了谁?怪只怪他记太清,把他们的好刻骨铭心,恨都无安放。
那一刻,他心底积年的委屈化作一莫名的火,轰轰烈烈烧透漫天,烧得五俱焚,神魂俱灭。他摔了手上的碗,也不回往外冲,生平第一次迈这么大步,因走得太快,楼时连鞋都跑脱了。他一气跑到砸死孙姨娘的后园里,脚底被割破的血渗了疯茂的杂草地,屈白早死死盯住自己骨骼畸变的双脚,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。
等他泪往回走,却见一路上人的目光躲躲闪闪,他心觉不好,顾不得还光着脚,越走越快,了主宅脆一步三阶,冲也似的上了楼。
然而还是晚了一步。
他站在门,后是光,面前是牢。屈白早一步一步走了去,走到母亲旁,轻轻掰开她尤有余温的手。
手心里是一枚陈旧褪的同心结。
那时年轻的母亲将他抱在膝上,白皙柔的手指灵活地打一个结。她指着缠绕住彼此的双心,笑语盈盈地对他说,
“这是哥哥,这是小早。”
“母亲,母亲。”他挥动小手,迫不及待要去捉。
母亲吻了吻他的脸,牵着红绳端,让它随风摇曳,“母亲在这儿,母亲的心,母亲的血,母亲的命结了你们,我们三个在一起,永远不分离。”
屈白早埋她空的臂弯里,心如刀绞,追悔莫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