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明 第39节(2/4)

暮

有的就是附近人，全家都被胡人杀光了，想要报仇，投了军；也有的是家乡遭了洪灾，穷得日过不去了，来戍边好歹还能寄军饷回去，睡在钟斯淳对面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，说，等自己攒够了钱，就回村去，给隔那的姑娘提亲。

“得不全，对不起从鬼手里拿的银。”钟斯淳嘲讽地一笑。

傅宁辞忍不住，“这戏得还全。”

傅宁辞不得不提醒他，“后来呢？”

他评价了自己一句，又沉默了。

钟斯淳边只剩了那个说要回家娶妻的少年，他受了伤有些走不动了，钟斯淳扶着他艰难地往前挪动。在快要看见营地的时候，他却开始迷糊地嘟嚷怎么起来了，钟斯淳一直叫他，却还是没能阻止他气息越来越微弱......他到底没能回家，没能娶到自己的姑娘。

也不知到底是谁，毕竟一个屋里得挤许多个人，那盒药就默默地被传过来，递到了他手上。很劣质，打开就是一难闻的气味散开，有人骂骂咧咧了两句，倒也没有什么恶意。过了会儿又听见人问他，“看你像个读书人的模样，家里日也还过得吧，嘛到这里来？”

时间隔得太久了，三千年过去，他其实不太记得他们每一个的名字，但火光的脸还是鲜活的。

后来是怎么冻伤是怎么好起来的？好像是住在一个屋里的人，给了他一小盒药膏。

李老太果然没能熬过第二天，钟斯淳被从房里放去的时候，刚好看见几个人抬着她的尸首从宅门前经过，他记得那是个很和善的老人，还给过他几颗饴糖吃。然而现在却要扔到对面山沟里去。因为爹说她‘被鬼上过，尸首不净。’，不能埋在墓地里。

李屠夫既然觉得他娘被鬼上了又愿意给银，我们顺着说不就行了。我那时才悟过来，哪里是不容易遇到鬼，只是鬼在前，他们也分不来罢了。钟家世代的经营，早不知何时成了一个谎言。而我一直信赖的家人，是一群为了银可以胡指鹿为的刽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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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然他不愿意承认，但在钟家的确也是吃穿不愁。心再难捱，总没有受过苦。刚去的一个月，手就被冻伤了，反复地裂，一到夜里就得厉害，被褥都冷得像块冰，他几乎没有睡着过，翻来覆去睁着睛等天亮。

他记得有一场仗，他们追很远，却闯了对方的埋伏里，许多将士都死了。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大雪，大家走散了。

容炀顺着他的话问，“那你肯吗？”

钟斯淳看见他的魂魄从上浮起来，他或许知钟斯淳能看见自己，还对他招了招手，说你要珍重，然后魂魄便往黄泉地去了。

日一天天地过去，有些士兵回乡了。但更多地，死在了战场之上。

钟斯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神微微闪烁，“我不敢说真相，不能揭穿他们。一方面厌恶着，却也在用这些骗来的钱......真是恶心。”

“木秀于林，而风必摧之。”钟斯淳答，“如果他们知了我是真的，也就意味着告诉他们我知，他们是假的。恰恰这世界上重要的，从来都不是真假，是要肯随波逐。”

寒风透过破了的墙来，钟斯淳瑟缩了一。他想起边关的日，也是这样的寒冷。那里常年都是冰雪皑皑，资运送又不便。别说是他们这些地位最低的小兵，便是都，指挥，也都难得吃饱穿。

渐渐地，军营里的生活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，边境时常有，打过几次小仗，人也实了。遇到年节的时候，京中会有犒赏来，他们便难得杀猪宰羊，围着火堆唱着不知名的歌谣。

他糊着，也不知怎么回答，索那人也没有追问，反倒是这句话勾起了其余人的话，七嘴八，低声地讲起自己的事。

“后来......”钟斯淳从回忆中平复过来，“后来我爹娘先后去世，大哥当家，不过也还是着一样的勾当，并没有什么变化。就这样熬到了十五岁，有天我看见村贴了告示，招募戍边的将士，我想这总算是个离开的机会，便应招去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，你的确能看见？”容炀问。

“等你回去，人家指不定孩都能跑了。”谁应了他一句，于是都哄笑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