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爱欲其生中】(4/5)

喜严侍郎，得延瓜瓞。”

午时候，太医们也是这么祝福她的，事实上，姬莹婼是觉得这话祝得有些太早。万一招不来呢？万一招来是个男孩儿呢？万一在肚里没好，坏了，又或许生不来。要么生来了，却喂不大呢？但这无非只是吉祥语，听个乐儿也就罢了，什么非要抬杠不可？大半夜的，再吓破舜华的胆。

“好，但愿如此。”姬莹婼到一事关心灵的困倦在此刻涌上眉间，混虚乏，沉浮不定。她忽然觉得很烦，连珍珠都在她这思绪的片刻转圜间变得没那么讨喜了。洗漱之后换上寝衣，她站起，说“秋日早卧早起，对有益。孤去就寝了，你们各自回——舜华，不要跟着，将严侍郎好好送回天禄殿。”

辅佐姎妇生育是件极严肃的事，被选择之后调理只是其一，更重要的是修养，规范言行。旧说男元逐变化，秉质未定，胞脉狩之，则合为胎，故自初纳于姎妇将产，饮居皆有禁忌。野味，令女多厄；尝腥辛，令女多病；饮酒浆，令女心。太医说得颇为晦涩，不过姬莹婼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，孩们始终安静地依附在她的胞脉之中，为父所惊醒，外巡狩，与相合，则备、日月满，珠胎结。腑脏骨节皆未足成，定然会受到生父的影响，所以选了健康的男还不够，在妊娠之前，须得严格规范他的饮起居、一言一行，以免胎儿在生过程中多病羸弱，又或是神魂误歧途。

当年四皇姨在皇姥姥的跟前陈，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一个理由：她常年在母亲的胞络中安睡，耳濡目染的是圣人教诲与天女明德，却犯难以容宥的重罪，定然是新合为胎时受到了生父的累害，才会滋生这般瑕质。姬莹婼知皇姥姥会宽恕四皇姨，原因嘛，就和容姃姨母投湖以后，她褫夺诚惠皇后的位号、追废为御夫一样。容姃姨母勤政为民、知人善用，对时局若观火，事滴不漏，这都是皇姥姥一手培养。而傲慢骄纵、贬损姊妹，甚至于折堕后酷烈，辱没夫婿，殴死人，沉迷于酒丹药，为所为，也都是皇姥姥纵恶容让。即便心知肚明自己有错，皇姥姥还是迁怒于早逝的诚惠皇后，全然不论当年是怎样一心偏：诚恭皇后尚在人世，她就已先诏赦天，追封诚惠皇后。

从东阁到后殿短短百步路，姬莹婼神思忙，笃笃有声的步伐在昏暗的穿堂中回响，压抑如同雨天。从前她问过皇姥姥，如同母皇那样的悲剧究竟为何会在寰宇间上演。皇姥姥说这其实也寻常，天女，只要决定生育，都是一样的，所谓朱门寒、低贵贱，也只不过是加于人的叁六九等，是母神偏疼某位女儿。哪怕她的母皇养在闱，寒暑不惧，衣无忧，在生她时也仍然痛贯六经。只因生命是贵重的，而非任由生杀的游气与尘埃，只因人是人，对死亡、疼痛、分离、永别的悲伤与恐惧之，总是在幸福和满足后接踵而至。

人生注定是悲惨的，这才使得文字和语言有了偏义。离合悲如何无？使人愤恨的仅是‘离’与‘悲’而已。四皇姨破罐儿破摔时总说‘一生浮梦，浩百川，任她向东西’，尽嘴上不承认，但她心里想的就是西。否则江海东逝，日夜无歇，年偷换，无有穷极，何故单独拎来提一嘴呢？

穿堂正对着后殿‘坤乾生始’的匾额，透着灯火的明瓦之，枯死的飞蛾层层迭迭。姬莹婼停住脚步，十余名带刀禁卫前手侍立的是北堂雾豹，御赐的錾金战刀抱在怀中，正二品的武职官服是宝狮纹的紫绣袍，与其格外相称。见她原地驻足，并未上前，雾豹愣了一会儿，将佩刀递给旁同僚，朝她走过去。